——我的夫人周炎僑
人生漫漫,行之將末,年近九十,卻愛國依舊,這就是我的夫人周炎僑。
1931年6月,她出生于香港的富裕家庭中,祖籍廣東開平縣,三代定居美國德克薩斯州阿密諾市,父親經商辦工廠,叔叔們從事房地產或醫生行業,作為家族中唯一的女兒,她一直被視為掌上明珠,過著幸福的生活。
1949年前后,祖國新舊政權更替,還在香港香島中學學習的周炎僑一直關心著祖國的發展。新中國建立之后,很多海外知識分子及各界人士紛紛回到祖國參與國家的發展建設,此時,法國留學歸來的著名畫家徐悲鴻就曾公開過一段他與友人交流的話,其中這樣說道:“弟素不喜政治,惟覺此時之政治,時時為人民著想,與以前幾個民主國不同。弟想今后五年必能使中國改觀,入富強康樂之途。”在這一年間,從美國到香港,大量的知識份子投身回到祖國,周炎僑也受到了各界愛國人士的感召,出生于香港的她一直受到父母的愛國教育,此時她只想早日念完高中,回到祖國,報效國家。
1951年,高中畢業的周炎僑風華正茂,一心想要回到祖國,她的父親盡管知道國內生活條件比較艱苦,但也深知祖國此時正是百廢待興需要人才之時,于是,周炎僑在獲得父親的支持下毅然返回祖國。隨后,她榮幸的考上廣州中山醫科大學,五年寒窗,周炎僑受到黨和人民的關心與教育,加入了共產主義青年團,奠定了為人民服務的醫學知識及良好的醫德。
畢業之后,父親曾問到周炎僑,是否要回到美國和家人團聚,在美國家中有別墅有轎車,生活沒有壓力,而她也可以有更好的平臺施用所學的醫療知識。周炎僑在廣州學習的幾年里深刻感受到祖國發展的迫切需要,雖然家庭團聚、生活富裕是讓人向往的,但新中國的發展才是每一個中國人應該付之畢生努力的事業。周炎僑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留在國內,此時她25歲,并主動申請到落后的邊疆地區云南工作,做一個有理想、有抱負的愛國主義青年,不辜負新中國培養。1956年周炎僑被分配到了聞名全國的錫都個舊市,在錫業公司職工醫院,任兒科醫師,肩負取歸僑學生光榮使命。
三年困難時期,云錫公司老錫礦爆發了兒童傳染疾病,每天均有2、3名兒童被病魔奪去寶貴的生命,礦工們的生命得不到保障,家庭受到威脅,一時之間人心惶惶,國家錫礦生產受到了極大的干擾。在這關鍵時刻,周炎僑臨危受命,隨工作組到該礦支援醫療工作。這里自然環境十分惡劣,位于海拔2300多米,常年云霧繚繞、寒氣襲人,人在山巔,云在山下,茫茫云海。除此以外,該礦區也是彝、白、哈尼、苗、漢等多民族聚居地,經濟文化落后,醫院設備與技術條件更是簡陋不堪,甚至連靜脈輸液都不能開展,缺醫少藥致使當地群眾求神拜佛,封建迷信十分猖獗,給開展醫療救治帶來了很大的阻礙。在這一系列的困難面前,她沒有選擇退縮,喪失信心,回想祖國對自己的栽培,周炎僑更是加倍的努力工作,推廣新技術,傳授新知識,日以繼夜的守護在病房探查病情,組織會診,同時國家也從生活與工作上給予了周炎僑關心,讓她感受到自己并不是獨自一個人在與疾病抗爭,在這一時期她先后展開了兒童靜脈穿刺、靜脈切開、骨髓穿刺輸液、大劑量阿托品治療,千方百計地挽救每一個爆發性、細菌性及流行性腦膜炎疾等病的垂危患兒。在開展治療工作的同時,她還積極開展疾病普查、衛生宣傳、疫苗接種等防病治病措施,經過兩年的努力,全礦區病兒死亡率下降為原三分之一。
兒科全體醫護人員在她的帶領下,連續24年無重大醫療事故,醫療救治垂危兒童一萬余名,獲云南錫業公司“科學教育大會”治療兒童疾病效果顯著獎。
我正是在這一段艱難、困苦、奮斗的時光中被她的善良所吸引,與她結為夫妻。同為醫生,我們白天治病救人,晚上回到家就探討病人的治療方案,在這段時間里我們相互鼓勵相互支持,漸漸的,礦區里流傳起了華僑醫生這個名字,很多群眾生了病就找華僑醫生,經常夜半三更的敲響我們家中的門,雖然休息時間備受打擾,但我們都知道,如果不是病情危重,誰又會半夜跋涉幾里山路來看病呢,我與愛人周炎僑在這幾年中也逐漸接觸了越來越多的病人,醫療經驗也變得豐富。
時光飛逝,周炎僑的父母得知我們結婚的消息后發來了信件祝福我們,并附帶了他們在美國的照片,表示很久未與女兒見面,心中很是牽掛,詢問我們是否愿意來美國看一看,住一住,作為周炎僑的愛人,我能看出來她十分想念父母,但是眼前的礦區病人們離不開我們,周炎僑她這樣回信到:“親愛的爸爸媽媽,你們好,雷亞雄醫生是一個善良、上進的人,他與我專業相通,我們在事業上共同奮斗,生活上情投意合,還請你們放心。看到你們在美生活的照片,身體健康,我很開心,盡管現在我生活的環境與你們尚有一定差距,但我并不感覺辛苦,這里遠離國家首都北京,卻也有著一群需要我的人,你們可能想象不到,這里很多病人說話我都聽不懂,特別是那些孩子們,但每次治療好他們的疾病,他們都會沖著我笑,那種感覺,很溫暖。我的桌子上也常擺滿孩子們從山里采來送我的野花,這或許并不是什么貴重的禮物,但它們足以支持我堅守病房,繼續奮斗。作為女兒,我高中畢業后就離開家中,未對你們盡過一分該有的孝心,在這點上,我是不稱職的,可祖國這個大家是如此的需要我,我不能離開祖國,還請你們原諒,望父母保重身體,一切安好。”
我看著她,一邊哭泣一邊書寫信件,很多時候,淚水染濕了信紙,不得不中斷下來,我上前擁抱著她,卻不知怎么安慰。家庭分離的痛苦我是知道的,我的父母就是在抗日戰爭中逝去,作為一個男人,我尚且痛苦,何況是她,明明父母健在,卻無法盡孝。可我們都知道,如果沒有強大的祖國,就不會有幸福的家庭,祖國,這里的病人需要我們。
我想這就是現在習主席提到的愛崗敬業,扎實工作,勇于奉獻的舍小家為大家精神。
白發催年老,青陽逼歲除。1987年,我與周炎僑去到美國探望她的家人,時隔她高中畢業回到祖國已然過去了31年,那時的她56歲,正所謂出門發猶黑,歸家已似雪,親人見面,泣不成聲,不能自己,可惜的是她的父母早已離開人世,只留下了別墅與遺產,她對父母的孝心,沒機會了。美國探親期間周炎僑的哥哥們一直勸我們留下來,說我們年事已高臨近退休,最好的青春已然奉獻給了祖國,美國這邊醫療技術好,很適合我們養老,勸我們留下來。作為醫療工作者,我們何曾不知道兩國的醫療技術差距,可正是如此,身為醫務工作者的我們更應該回到祖國為廣大病人努力奉獻,于此,周炎僑并沒有做過多的考慮,聽聞我的支持后,她更是堅定回國的想法,短短的逗留后,我們便再次回到祖國。
1989年,光榮退休后的她與我一起來到當地的社區醫療診所工作,為廣大病人服務。
幾十年過去,周炎僑一直在一線努力工作,期間曾獲選個舊市第八、九屆人民代表,人大常委會委員,先后評為云錫公司勞動模范、紅河州四化建設、統一祖國先進人物,中國有色金屬公司先進工作者,云南省優秀歸僑知識分子等榮譽,98年入編專家大辭典。
1999年,她身患乳腺癌、腦梗等疾病,我們從臨床一線徹底退了下來,患病雖然多,但是她的信心沒有丟,在手術、化療、中西醫結合等醫療措施的救治期間,當地僑辦等多個相關部門多次來看望她,安慰到:“你曾經是我們這最好的醫生,病情多么危險的孩子都被你救治成功過,到了你這,可是不能放棄啊。”在國家與親人的鼓勵下,周炎僑心態樂觀的配合治療,增加運動量,提高自身免疫力,目前已基本痊愈。
今年她已然88歲,我們的孩子們,有的師從父母繼續在從事醫療工作,有的進入僑務部門為更多的華僑同胞們服務,孫子們則長大成人在各自的鄰域為國家及社會做出自己的一份貢獻,這個家庭四世同堂,奮發向上,美滿幸福,
如今我也80有余,日漸無力,寫下這些文字,是感慨,感慨建國以來70年崢嶸歲月我們與國家共同走過的路程,感慨如今國家的強大與繁榮。